怪老头的秘密身份（微型小说）

(资料图)

文/秋凡

三十几年前，我还是个七八岁孩童的时候，村里来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，住在村北三间破瓦房里，据说刚从火药厂退休。关于他的来历，没人知晓。这老头不怎么喜欢与人交流，古怪得很，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——怪老头。

怪老头走路姿势与村里人大不同，他走路的时候总是保持着挺胸抬头，步伐稳健，胳膊还有规律地摆动。打他从眼前走过，我们一群小皮孩，就跟在后面学样。有一次，他突然回头，看见一群毛孩在学他，吓得我们立即停下来。他冲我们一笑，挥手招唤我：“过来，小子，我教你。”

“才不要他教呢！”我连连后退，心虚地对小伙伴说：“我又不是怪老头。”

第二天，我背着小伙伴，一个人偷偷溜进怪老头家。怪老头比我母亲还爱整洁，三间破旧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，家里一尘不染，床上被子叠得像村头王婆家压制的豆腐，四四方方，棱角分明。

我进去的时候，怪老头正在柴房码柴，那些从山上扛回来的粗壮树干被他劈成差不多相同大小的柴条，然后一一整齐地码放。他码好柴火，从灶膛里掏出两个温热的烤山芋，递到我探出的小脑袋面前，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。闻见喷香的烤山芋，我馋着嘴，羞赧地接过它们，连声谢谢也没说，一溜烟地跑了。

晚饭时候，我在桌上讲起白天的事，被父亲训斥了一顿。父亲是村里少有的“略有见识”的人，怪老头奇怪的走姿以及像豆腐块的折叠被子，使父亲怀疑他当过兵，然后一脸严肃地对我说：“对老兵要尊重，我当年就是在牛棚被一群当兵的救活半条命，没有我，就没有你。”

后来，我遇见怪老头，总会毕恭毕敬地招呼一声“爷爷好”。他挥挥手，笑而不语。

不久，村头又有人议论怪老头是劳改重犯。我不信，跑去问怪老头：“他们说你杀过好多人，是劳改犯？”

怪老头的脸唰地一下沉下来，十分震惊地看着我，吓得我一阵哆嗦，噌地起身逃走了。

打那以后，我总是远远地躲着怪老头，有时眼看就要迎面碰上，立即调转头，生怕被他给“灭”了。

寒来暑往，任凭村里人如何议论他，怪老头从不辩解。每天天蒙蒙亮，老头照旧按时起床外出劳作，一年四季从未间断，俨然成了村里的活钟表。他在村北开了一片镐头地种植些蔬菜，闲暇的时候背起篓子四处去拾荒。

十几年过去，我这个村头的毛头小子也走上了三尺讲台，做了一名小学教师。想起当年我的幼稚行为愚昧可笑，但隐隐觉得他身上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我变着法子跟他套近乎：“老人家，您叫什么名字，过去是不是当过兵打过仗？”老头总是闭口不谈。

见八十几岁的老人还这么辛苦，我于心不忍，提出想帮他，一说起类似申请补贴的话，话还没说完，就被他断然拒绝：“走开，我不需要。”气得我心里直犯嘀咕：“这老头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——又臭又硬，懒得管你。”

又过了一段日子，一天，我回村里看望父母，意外得知怪老头被查出肺积水，住进了医院。对于这样一个谜一样的老人，我始终充满好奇，决定去医院一趟。

到了医院，我看到怪老头侧躺在病床上，昏睡中，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耷在床边，静得有些瘆人。我借口向医生打听病情，忙不迭退了出去。听见医生说，他已是肺癌晚期。我突然感到一丝莫名恐慌，就像为即将失去的老朋友感到遗憾、惋惜，赶紧尾随查房医生走回病房。

“首长，我被包围了，向我开炮。”一走到病房门口，就听见里面嘶哑的、怪怪的声音。我推门进去，以为老头子醒了。

“连长牺牲了，战士们全牺牲了，请求支援。”

“报告首长，我突围了……”老头子居然没醒，突然一连串的梦话。

“他是你什么人？”医生问我：“他以前是不是位老兵？我看他昏迷时候老说这样的话。”

我把怪老头的情况简单地跟医生说了一下，他瞥了老头一眼：“难怪，我说这两天都不见一个来探望的人。”他建议我去查查这老头的底细，没准还是位人物呢。

后来，经过我艰难地查询，怪老头的神秘身份终于曝光：老人姓张，15岁参军，16岁孤身活捉了国民党军队一名中将，后来还参加过众多重要战役，屡建奇功，被评为特等功臣，还接受过毛主席、周恩来、朱德等重要领导人物的亲切接见。新中国成立以后，张国富自动放弃政府为他安排的县机关领导岗位工作，化名张国福，到了需要工人的矿务局消防队干起了消防员。消防队解散后，自愿留在矿务局所属的火药厂当了20多年的火药工，直到退休。

自这天起，各级各地来看望的人挤满了病房，也给了老人副师级待遇，而老人到去世，竟没提出过一个要求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希望我们党和国家好。”

时至今日，关于怪老头的故事，村里人已鲜有人再提起。

作者简介：秋凡，本名彭时美，开州作家协会会员，作品散见于《生命时报》《博爱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等期刊杂志。

编辑：朱阳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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